桃花汤(桃花汤合真人养脏汤)

导读：程祖培(1889-1965)，中山南朗人，是岭南伤寒“四大金刚”之一陈伯坛的大弟子，善用大剂经方，素有“程阔斧”之称，著有《红杏草堂医案》等著作。曾在广州陆军军医学堂，广东光华、惠华专门医学校及香港大学解剖选科读书。早年悬壶于中山石岐，以用药大剂著称，求诊者颇众。复办崇正医学讲习所，教授生徒，先后毕业者共八届。日寇侵华，中山沦陷，乃避难香港，开设医馆并招收学生。迨香港沦陷，又转回中山，重操旧业。1956年广州中医学院成立后调任伤寒教研室教师，时达十载，门墙桃李，遍及全国各地。

《金匮》“下利门”条下曰：“下利便脓血者，桃花汤主之。”本条已见于《伤寒》少阴篇矣，彼证下利属脏气寒，便脓血，属经气热，故一面下利，一面便脓血，合两路为一路，是其余邪连脏者半，连经者亦半也。于是遂发生极寒伤经，极热伤络两病形。为络热经寒何疑义。桃花汤证，实触目皆是也。然则本证之寒热，是分两路去耶？不知直行者经，而斜行者络，经为络所阻，则热胜寒而寒不尽；络为经所阻，则寒胜热而热不尽。欲调和其经络，则经寒可以治络热，络热可以治经寒，双方皆当仰给于阳明者也。但感人处，在里寒外热，与下利清谷证不同论。诚以四逆汤证之热字、寒字，乃假定之词。形容三阳并于外，无中见之阴，是谓重阳，故以热字代阳字；形容三阴并于里，无中见之阳，是谓重阴，故以寒字代阴字。要其中土一陷，则阴阳无定位，遂划分寒热为半壁。吾谓四逆汤，主地气陷东南者此也，比较本证则似是而非矣。仲师行桃花汤，自有桃花流水之妙，令下利与便脓血，如洞坠藏于密也。本方之最奇者，其制作之精，是赤石脂一斤，一半全用，一半研末，其方中干姜粳米，与石脂三味，以水七升，煮米热，去渣后，纳石脂末方寸匕者，乃仲师制方神妙不可测处。盖本证脓血，是绕经外而来，故以脂末为先导（仲师定例：先煎后行，后纳先行），匪独纳脓血于下利之中，并纳络热于经寒之中。令经与络合流，寒热斯从一路去也。方下云：“若一服愈，余勿服。”可见收效之速矣。

《金匮》“下利门”曰：“热利下重，白头翁汤主之。”上条下利，是寒利（经寒），便脓血（络热），不过兼带血热而已，无“下重”字样，少阳尚能提升于上也。本条下利，是热利便脓血，其血热气亦热，有“下重”字样，下重是少阳坠于魄门，脉当沉弦者也。殆渴矣乎？夫渴饮为热利所应尔。厥阴病同是主白头翁汤，条下明言以有热故，何以仲圣绝口不提个渴字乎？欲饮，既不关于渴，宜乎白头翁加甘草阿胶汤，主产后下利虚极，无渴字矣。本证未到自愈时期，庸或欲饮者其偶，安得有渴欲饮水之望乎。少阴泄利，只有下重，不言渴，本证同是下重，岂非热利，与泄利可以混视耶？欲饮水证，与夫下利虚极证，又撇开“下重”二字不重提矣。然渴字能作白头翁证之标准乎？未可一概论也。若必从渴不渴上比较，惟下利猪苓汤证乃有渴，此外如少阴自利而渴，仅一条；霍乱理中方下亦一见，若下利未愈而渴者，未之见也。但不能放过者，是热利泄利之分耳。白头翁汤，似专为热利立方，非为下利立方也。厥阴另一条，同是主白头翁汤，止有利字热字，无“下重”二字，彼证欲饮水，是阳浮热亦浮，当然无下重。厥阴篇有：“微热而渴”，“脉数而渴”，“脉数有微汗出”三条，皆以“今自愈”一语欣慰之，是乐观其热之不沉耳。又曰“下利脉反弦，发热身汗者愈”，弦而不沉，当然无下重，故曰“反”，虽发热不渴之互词。盏阳浮者热自发，发热二字，是为少阳写照；下重二字，是写沉弦之少阳；反弦是写少阳不下重也。发热已属少阳至而太过，微热更为始生之少阳写照也。妙哉白头翁！其大有扶植少阳之精力矣乎。吾谓老秃翁犹矍铄，以白头翁得名者，老阳之称也。草根而木骨，花疏而茎直，临风而反静者，此翁也。佐以秦皮之软化，用能绕折回肠，包裹少阳以立起，犹夫赤子投入襁褓之中，秦皮可谓能博白头翁之欢矣。合连柏之苦，变而为清肃，自解温热于无形。吾知服药三升已尽，则少阳夜半起矣。

“少阴病，四逆，其人或咳，或悸，或小便不利、腹中痛，或泄利下重者，四逆散主之。”本条仿佛柴胡证，其可咳处在于四逆，夫少阴主阴枢者也，少阳主阳枢者也，阳枢与阴枢不相顺接，便是阴阳气不相顺接，安得不四逆乎！其或然诸证，皆由余邪激动暗潮，故有脏腑不和之状态，是亦因脏腑相连，而被其影响。何以本证不喜呕而下重耶？邪高故使呕，邪不高故使利也。曰“泄利”，非自利，亦非快利。曰“泄利下重”，亦非热利下亟之比。治法不出柴胡汤之范围，亦不能袭柴胡汤之窠臼，加减之中，复加减，是柴胡汤中与而未中与也。惟下重之情形，是为脓血所持。分明不利于下，用力久之，乃得泄利以偿其下，无如其见屎不见脓，仿佛热气余于血，宜其下重如故也。本方治气不治血，白头翁汤治血兼治气，两证无非吃亏在少阳，重压少阳于地下，不观其脉沉弦乎！故本证必先转阴枢，而后少阳起，白头翁汤，不能越俎也。独是柴胡证，往来寒热者居多，手足温者有之，未闻但具四逆证也，手足冷而头汗出者有之，未闻四逆具而无头汗也。阴不得有汗，此殆少阴柴胡证，却非太阳柴胡证者欤。盖本证之适用柴胡，是少阳效忠于君火，且助阴枢之转，迫得放弃其本职，反令阳枢寂焉不动，故无往来寒热耳，可知少阴无主柴胡之例。本证不中与而亦与之，与其认作少阴柴胡证，毋宁谓为四逆柴胡证，毋宁不谓为柴胡证，但谓为四逆证也，方旨详于后。

本方非少阴药也，不过假少阳之力以治少阴耳，犹乎柴胡汤假少阳之力治太阳，太阳与少阴相底面也。特本条无往来寒热等证，以邪在下焦，而不在胸胁，故去参、姜、枣、芩，但取柴甘，柴胡汤之精义犹存也。加入白芍、枳实者，用以解太阴阳明之结，令其中土不结，而后土气复灌于四旁，二味正为四逆而设也。苟无芍、实二味，试思柴甘之缓，能转移中土之碍乎？合四味为一方，则一转而无不转矣。其各用十分者，铢两适称，则功力悉敌。可知其用散者，取散布之义，从少阴散出少阳，令阴枢阳枢一齐转，此又以少阳之药，还治少阴，一方可作两方用矣。设长沙不立方，吾恐主真武者十之八九矣，真武何尝非其人或咳乎？彼方加姜辛味，本方不仿真武，而仿柴胡，而邪气射肺，与水气射肺，固自有别。补一法曰“并主下利”，是本方具有兼长，更不必旁及他方矣。悸者加桂不加苓，又与柴胡条下有出入，大抵柴胡证之悸，多由水道之不通；本方之悸，实由阳气之不振。小便不利，则加苓，是伤寒之通例，亦柴胡汤之定例，加苓利水，犹意中事。腹中痛者，何以加附子耶？匡芍药之不逮，恐太阴被寒，则结而不开，故炮令拆，拆者开也，太阴主开者也。泄利下重者，先煎薤白，用以通上焦，上焦通，则下焦不泄；中焦通，则下焦不坠。此通因通法，是亦匡柴胡甘草枳实之不逮也。

赖海标按：

1.三方同治下利，但病证不同：

白头翁汤主治的是“热利下重”，是热利兼有大便脓血，o 血热气亦热，且有“下重”，即大便后肛门里急后重，此下重是因“少阳坠于魄门”所致。

桃花汤主治的“下利便脓血”，是寒利兼有大便脓血，为经寒络热，此热不过兼带血热而已（应为浮热），无“下重”字样，说明少阳尚能提升于上。

四逆散或然证中的“泄利”，不是自利，亦非快利。虽说“泄利下重”，亦非如热利下泄般急迫。四逆散证的“泄利”，见屎不见脓，气热多于血热。四逆散治气不治血，而白头翁汤治血亦治气。故四逆散证先转阴枢，而后少阳升起。

2.桃花汤为固涩剂，具有温中涩肠止痢的功效，临床主治虚寒血痢证。主中用药虽仅三味，但用法精奇，值得玩味：赤石脂一斤，一半全用，一半研末；方中干姜、粳米与赤石脂三味，以水七升，煮米热，去渣后，纳入赤石脂末。本证的大便脓血，是因脾肾阳虚，不能固摄所致，故用干姜温中阳，赤石脂涩肠止泻，粳米益胃生津。本方不能久服，见效即止，故方下云：“若一服愈，余勿服。”论中仲师用药早有定例，往往是先煎的后行，后纳的先行。个中深意，不可不察。